南京超然樂器(寫景的作文1000字。急急急!!!!

董乐器 2022-01-14 11:52:47

俞平伯《槳聲燈影裏的秦淮河》

我們消受得秦淮河上的燈影南京超然樂器,當圓月猶皎的仲夏之夜。

在茶店裏吃了一盤豆腐幹絲,兩個燒餅之後,以歪歪的腳步踅上夫子廟前停泊著的畫舫,就懶洋洋躺到藤椅上去了。好郁蒸的江南,傍晚也還是熱的。“快開船罷!”槳聲響了。

小的燈舫初次在河中蕩漾;于我,情景是頗朦胧,滋味是怪羞澀的。我要錯認它作七裏的山塘;可是,河房裏明窗洞啓,映著玲珑入畫的曲欄幹,頓然省得身在何處了。佩弦呢。他已是重來,很應當消釋一些迷惘的。但看他太頻繁地搖著我的黑紙扇。胖子是這個樣怯熱的嗎?

又早是夕陽西下,河上妝成一抹胭脂的薄媚。是被青溪的姊妹們所薰染的嗎?還是勻得她們臉上的殘脂呢?寂寂的河水,隨雙槳打它,終是沒言語。密匝匝的绮恨逐老去的年華,已都如蜜饧似的融在流波的心窩裏,連嗚咽也將嫌它多事,更哪裏論到哀嘶。心頭,宛轉的淒懷;口內,徘徊的低唱;留在夜夜的秦淮河上。

在利涉橋邊買了一匣煙,蕩過東關頭,漸蕩出大中橋了。船兒悄悄地穿出連環著的叁個壯闊的涵洞,青溪夏夜的韶華已如巨幅的畫豁然而抖落。哦!淒厲而繁的弦索,顫岔而澀的歌喉,雜著嚇哈的笑語聲,劈拍的竹牌響,更能把諸樓船上的華燈彩繪,顯出火樣的鮮明,火樣的溫煦了。小船兒載著我們,在大船縫裏擠著,挨著,抹著走。它忘了自己也是今宵河上的一星燈火。

既踏進所謂“六朝金粉氣”的銷金鍋,誰不笑笑呢!今天的一晚,且默了滔滔的言說,且舒了恻恻的情懷,暫且學著,姑且學著我們平時認爲在醉裏夢裏的他們的憨癡笑語。看!初上的燈兒們一點點掠剪柔膩的波心,梭織地往來,把河水都皴得微明了。紙薄的心旌,我的,盡無休息地跟著它們飄蕩,以致于怦怦而內熱。這還好說什麽的!如此說,誘惑是誠然有的,且于我已留下不易磨滅的印記。至于對榻的那一位先生,自認曾經一度擺脫了糾纏的他,其辨解又在何處?這實在非我所知。

我們,醉不以澀味的酒,以微漾著,輕暈著的夜的風華。不是什麽欣悅,不是什麽慰藉,只感到一種怪陌生,怪異樣的朦胧。朦胧之中似乎胎孕著一個如花的笑--這麽淡,那麽淡的倩笑。淡到已不可說,已不可擬,且已不可想;但我們終久是眩暈在它離合的神光之下的。我們沒法使人信它是有,我們不信它是沒有。勉強哲學地說,這或近于佛家的所謂“空”,既不當魯莽說它是“無”,也不能徑直說它是“有”。或者說“有”是有的,只因無可比擬形容那“有”的光景;故從表面看,與“沒有”似不生分別。若定要我再說得具體些:譬如東風初勁時,直上高翔的紙鸢,牽線的那人兒自然遠得很了,知她是哪一家呢?但憑那鸢尾一縷飄綿的彩線,便容易揣知下面的人寰中,必有微紅的一雙素手,卷起輕绡的廣袖,牢擔荷小紙鸢兒的命根的。飄翔豈不是東風的力,又豈不是紙鸢的含德;但其根株卻將另有所寄。請問,這和紙鸢的省悟與否有何關系?故我們不能認笑是非有,也不能認朦胧即是笑。我們定應當如此說,朦胧裏胎孕著一個如花的幻笑,和朦胧又互相混融著的;因它本來是淡極了,淡極了這麽一個。

漫題那些紛煩的話,船兒已將泊在燈火的叢中去了。對岸有盞跳動的汽油燈,佩弦便硬說它遠不如微黃的燈火。我簡直沒法和他分證那是非。

時有小小的艇子急忙忙打槳,向燈影的密流裏橫沖直撞。冷靜孤獨的油燈映見黯淡久的畫船(?)頭上,秦淮河姑娘們的靓妝。茉莉的香,白蘭花的香,脂粉的香,紗衣裳的香……微波泛濫出甜的暗香,隨著她們那些船兒蕩,隨著我們這船兒蕩,隨著大大小小一切的船兒蕩。有的互相笑語,有的默然不響,有的襯著胡琴亮著嗓子唱。一個,叁兩個,五六七個,比肩坐在船頭的兩旁,也無非多添些淡薄的影兒葬在我們的心上--太過火了,不至于罷,早消失在我們的眼皮上。誰都是這樣急忙忙的打著槳,誰都是這樣向燈影的密流裏沖著撞;又何況久沉淪的她們,又何況飄泊慣的我們倆。當時淺淺的醉,今朝空空的惆怅;老實說,咱們萍泛的绮思不過如此而已,至多也不過如此而已。你且別講,你且別想!這無非是夢中的電光,這無非是無明的幻相,這無非是以零星的火種微炎在大欲的根苗上。扮戲的咱們,散了場一個樣,然而,上場鑼,下場鑼,天天忙,人人忙。看!嚇!載送女郎的艇子才過去,貨郎擔的小船不是又來了?一盞小煤油燈,一艙的什物,他也忙得來象手裏的搖鈴,這樣丁冬而郎當。

楊枝綠影下有條華燈璀璨的彩舫在那邊停泊。我們那船不禁也依傍短柳的腰肢,欹側地歇了。遊客們的大船,歌女們的艇子,靠著。唱的拉著嗓子;聽的歪著頭,斜著眼,有的甚至于跳過她們的船頭。如那時有嚴重些的聲音,必然說:“這哪裏是什麽旖旎風光!”咱們真是不知道,只模糊地覺著在秦淮河船上板起方正的臉是怪不好意思的。咱們本是在旅館裏,爲什麽不早早入睡,掂著牙兒,領略那“臥後清宵細細長”;而偏這樣急急忙忙跑到河上來無聊浪蕩?還說那時的話,從楊柳枝的亂鬓裏所得的境界,照規矩,外帶叁分風華的。況且今宵此地,動蕩著有燈火的明姿。況且今宵此地,又是圓月欲缺未缺,欲上未上的黃昏時候。叮當的小鑼,伊軋的胡琴,沉填的大鼓……弦吹聲騰沸遍了叁裏的秦淮河。喳喳嚷嚷的一片,分不出誰是誰,分不出那兒是那兒,只有整個的繁喧來把我們包填。仿佛都搶著說笑,這兒夜夜盡是如此的,不過初上城的鄉下老是第一次呢。真是鄉下人,真是第一次。

穿花蝴蝶樣的小艇子多到不和我們相幹。貨郎擔式的船,曾以一瓶汽水之故而攏近來,這是真的。至于她們呢,即使偶然燈影相偎而切掠過去,也無非瞧見我們微紅的臉罷了,不見得有什麽別的。可是,誇口早哩!--來了,竟向我們來了!不但是近,且攏著了。船頭傍著,船尾也傍著;這不但是攏著,且並著了。厮並著倒還不很要緊,且有人撲冬地跨上我們的船頭了。這豈不大吃一驚!幸而來的不是姑娘們,還好。(她們正冷冰冰地在那船頭上。)來人年紀並不大,神氣倒怪狡猾,把一扣破爛的手折,攤在我們眼前,讓細瞧那些戲目,好好兒點個唱。他說:“先生,這是小意思。”諸君,讀者,怎麽辦?

好,自命爲超然派的來看榜樣!兩船挨著,燈光愈皎,見佩弦的臉又紅起來了。那時的我是否也這樣?這當轉問他。(我希望我的鏡子不要過于給我下不去。)老是紅著臉終久不能打發人家走路的,所以想個法子在當時是很必要。說來也好笑,我的老調是一味的默,或幹脆說個“不”,或者搖搖頭,擺擺手表示“決不”。如今都已使盡了。佩弦便進了一步,他嫌我的方術太冷漠了,又未必中用,擺脫糾纏的正當道路惟有辯解。好嗎!聽他說:“你不知道?這事我們是不能做的。”這是諸辯解中最簡潔,最漂亮的一個。可惜他所說的“不知道?”來人倒真有些“不知道!”辜負了這二十分聰明的反語。他想得有理由,你們爲什麽不能做這事呢?因這“爲什麽?”佩弦又有進一層的曲解。那知道更壞事,竟只博得那些船上人的一哂而去。他們平常雖不以聰明名家,但今晚卻又怪聰明,如洞徹我們的肺肝一樣的。這故事即我情願講給諸君聽,怕有人未必願意哩。“算了罷,就是這樣算了罷;”恕我不再寫下了,以外的讓他自己說。

敘述只是如此,其實那時連翩而來的,我記得至少也有叁五次。我們把它們一個一個的打發走路。但走的是走了,來的還正來。我們可以使它們走,我們不能禁止它們來。我們雖不輕被搖撼,但已有一點杌陧了。況且小艇上總載去一半的失望和一半的輕蔑,在槳聲裏仿佛狠狠地說,“都是呆子,都是吝啬鬼!”還有我們的船家(姑娘們賣個唱,他可以賺幾個子的傭金。)眼看她們一個一個的去遠了,呆呆的蹲踞著,怪無聊賴似的。碰著了這種外緣,無怒亦無哀,惟有一種情意的緊張,使我們從頹弛中體會出掙紮來。這味道倒許很真切的,只恐怕不易爲倦鴉似的人們所喜。

曾遊過秦淮河的到底乖些。佩弦告船家:“我們多給你酒錢,把船搖開,別讓他們來噜蘇。”自此以後,槳聲複響,還我以平靜了,我們倆又漸漸無拘無束舒服起來,又滔滔不斷地來談談方才的經過。今兒是算怎麽一回事?我們齊聲說,欲的胎動無可疑的。正如水見波痕輕婉已極,與未波時究不相類。微醉的我們,洪醉的他們,深淺雖不同,卻同爲一醉。接著來了第二問,既自認有欲的微炎,爲什麽艇子來時又羞澀地躲了呢?在這兒,答語參差著。佩弦說他的是一種暗味的道德意味,我說是一種似較深沉的眷愛。我只背誦豈君的幾句詩給佩弦聽,望他曲喻我的心胸。可恨他今天似乎有些發鈍,反而追著問我。

前面已是複成橋。青溪之東,暗碧的樹梢上面微耀著一桁的清光。我們的船就縛在枯柳樁邊待月。其時河心裏晃蕩著的,河岸頭歇泊著的各式燈船,望去,少說點也有十廿來只。惟不覺繁喧,只添我們以幽甜。雖同是燈船,雖同是秦淮,雖同是我們;卻是燈影淡了,河水靜了,我們倦了,--況且月兒將上了。燈影裏的昏黃,和月下燈影裏的昏黃原是不相似的,又何況入倦的眼中所見的昏黃呢。燈光所以映她的秾姿,月華所以洗她的秀骨,以蓬騰的心焰跳舞她的盛年,以饧澀的眼波供養她的遲暮。必如此,才會有圓足的醉,圓足的戀,圓足的頹弛,成熟了我們的心田。

猶未下弦,一丸鵝蛋似的月,被纖柔的雲絲們簇擁上了一碧的遙天。冉冉地行來,冷冷地照著秦淮。我們已打槳而徐歸了。歸途的感念,這一個黃昏裏,心和境的交萦互染,其繁密殊超我們的言說。主心主物的哲思,依我外行人看,實在把事情說得太嫌簡單,太嫌容易,太嫌分明了。實有的只是渾然之感。就論這一次秦淮夜泛罷,從來處來,從去處去,分析其間的成因自然亦是可能;不過求得圓滿足盡的解析,使片段的因子們合攏來代替刹那間所體驗的實有,這個我覺得有點不可能,至少于現在的我們是如此的。凡上所敘,請讀者們只看作我歸來後,回憶中所偶然留下的千百分之一二,微薄的殘影。若所謂“當時之感”,我決不敢望諸君能在此中窺得。即我自己雖正在這兒執筆構思,實在也無從重新體驗出那時的情景。說老實話,我所有的只是憶。我告諸君的只是憶中的秦淮夜泛。至于說到那“當時之感”,這應當去請教當時的我。而他久飛升了,無所存在。

……

涼月涼風之下,我們背著秦淮河走去,悄默是當然的事了。如回頭,河中的繁燈想定是依然。我們卻早已走得遠,“燈火未闌人散”;佩弦,諸君,我記得這就是在南京四日的酣嬉,將分手時的前夜。

一九二叁,八,二二,北京。

朱自清《槳聲燈影裏的秦淮河》

一九二叁年八月的一晚,我和平伯同遊秦淮河;平伯是初泛,我是重來了。我們雇了一只“七板子”,在夕陽已去,皎月方來的時候,便下了船。于是槳聲汩汩,我們開始領略那晃蕩著薔薇色的曆史的秦淮河的滋味了。

秦淮河裏的船,比北京萬甡園,頤和園的船好,比西湖的船好,比揚州瘦西湖的船也好。這幾處的船不是覺著笨,就是覺著簡陋、局促;都不能引起乘客們的情韻,如秦淮河的船一樣。秦淮河的船約略可分爲兩種:一是大船;一是小船,就是所謂“七板子”。大船艙口闊大,可容二叁十人。裏面陳設著字畫和光潔的紅木家具,桌上一律嵌著冰涼的大理石面。窗格雕镂頗細,使人起柔膩之感。窗格裏映著紅色藍色的玻璃;玻璃上有精致的花紋,也頗悅人目。“七板子”規模雖不及大船,但那淡藍色的欄幹,空敞的艙,也足系人情思。而最出色處卻在它的艙前。艙前是甲板上的一部。上面有弧形的頂,兩邊用疏疏的欄幹支著。裏面通常放著兩張藤的躺椅。躺下,可以談天,可以望遠,可以顧盼兩岸的河房。大船上也有這個,便在小船上更覺清隽罷了。艙前的頂下,一律懸著燈彩;燈的多少,明暗,彩蘇的精粗,豔晦,是不一的。但好歹總還你一個燈彩。這燈彩實在是最能鈎人的東西。夜幕垂垂地下來時,大小船上都點起燈火。從兩重玻璃裏映出那輻射著的黃黃的散光,反暈出一片朦胧的煙霭;透過這煙霭,在黯黯的水波裏,又逗起縷縷的明漪。在這薄霭和微漪裏,聽著那悠然的間歇的槳聲,誰能不被引入他的美夢去呢?只愁夢太多了,這些大小船兒如何載得起呀?我們這時模模糊糊的談著明末的秦淮河的豔迹,如《桃花扇》及《板橋雜記》裏所載的。我們真神往了。我們仿佛親見那時華燈映水,畫舫淩波的光景了。于是我們的船便成了曆史的重載了。我們終于恍然秦淮河的船所以雅麗過于他處,而又有奇異的吸引力的,實在是許多曆史的影象使然了。

秦淮河的水是碧陰陰的;看起來厚而不膩,或者是六朝金粉所凝麽?我們初上船的時候,天色還未斷黑,那漾漾的柔波是這樣的恬靜,委婉,使我們一面有水闊天空之想,一面又憧憬著紙醉金迷之境了。等到燈火明時,陰陰的變爲沉沉了:黯淡的水光,像夢一般;那偶然閃爍著的光芒,就是夢的眼睛了。我們坐在艙前,因了那隆起的頂棚,仿佛總是昂著首向前走著似的;于是飄飄然如禦風而行的我們,看著那些自在的灣泊著的船,船裏走馬燈般的人物,便像是下界一般,迢迢的遠了,又像在霧裏看花,盡朦朦胧胧的。這時我們已過了利涉橋,望見東關頭了。沿路聽見斷續的歌聲:有從沿河的妓樓飄來的,有從河上船裏度來的。我們明知那些歌聲,只是些因襲的言詞,從生澀的歌喉裏機械的發出來的;但它們經了夏夜的微風的吹漾和水波的搖拂,袅娜著到我們耳邊的時候,已經不單是她們的歌聲,而混著微風和河水的密語了。于是我們不得不被牽惹著,震撼著,相與浮沉于這歌聲裏了。從東關頭轉灣,不久就到大中橋。大中橋共有叁個橋拱,都很闊大,俨然是叁座門兒;使我們覺得我們的船和船裏的我們,在橋下過去時,真是太無顔色了。橋磚是深褐色,表明它的曆史的長久;但都完好無缺,令人太息于古昔工程的堅美。橋上兩旁都是木壁的房子,中間應該有街路?這些房子都破舊了,多年煙熏的迹,遮沒了當年的美麗。我想象秦淮河的極盛時,在這樣宏闊的橋上,特地蓋了房子,必然是髹漆得富富麗麗的;晚間必然是燈火通明的。現在卻只剩下一片黑沉沉!但是橋上造著房子,畢竟使我們多少可以想見往日的繁華;這也慰情聊勝無了。過了大中橋,便到了燈月交輝,笙歌徹夜的秦淮河;這才是秦淮河的真面目哩。

大中橋外,頓然空闊,和橋內兩岸排著密密的人家的大異了。一眼望去,疏疏的林,淡淡的月,襯著藍蔚的天,頗像荒江野渡光景;那邊呢,郁叢叢的,陰森森的,又似乎藏著無邊的黑暗:令人幾乎不信那是繁華的秦淮河了。但是河中眩暈著的燈光,縱橫著的畫舫,悠揚著的笛韻,夾著那吱吱的胡琴聲,終于使我們認識綠如茵陳酒的秦淮水了。此地天裸露著的多些,故覺夜來的獨遲些;從清清的水影裏,我們感到的只是薄薄的夜——這正是秦淮河的夜。大中橋外,本來還有一座複成橋,是船夫口中的我們的遊蹤盡處,或也是秦淮河繁華的盡處了。我的腳曾踏過複成橋的脊,在十叁四歲的時候。但是兩次遊秦淮河,卻都不曾見著複成橋的面;明知總在前途的,卻常覺得有些虛無缥缈似的。我想,不見倒也好。這時正是盛夏。我們下船後,借著新生的晚涼和河上的微風,暑氣已漸漸銷散;到了此地,豁然開朗,身子頓然輕了——習習的清風荏苒在面上,手上,衣上,這便又感到了一縷新涼了。南京的日光,大概沒有杭州猛烈;西湖的夏夜老是熱蓬蓬的,水像沸著一般,秦淮河的水卻盡是這樣冷冷地綠著。任你人影的憧憧,歌聲的擾擾,總像隔著一層薄薄的綠紗面冪似的;它盡是這樣靜靜的,冷冷的綠著。我們出了大中橋,走不上半裏路,船夫便將船劃到一旁,停了槳由它宕著。他以爲那裏正是繁華的極點,再過去就是荒涼了;所以讓我們多多賞鑒一會兒。他自己卻靜靜的蹲著。他是看慣這光景的了,大約只是一個無可無不可。這無可無不可,無論是升的沉的,總之,都比我們高了。

那時河裏鬧熱極了;船大半泊著,小半在水上穿梭似的來往。停泊著的都在近市的那一邊,我們的船自然也夾在其中。因爲這邊略略的擠,便覺得那邊十分的疏了。在每一只船從那邊過去時,我們能畫出它的輕輕的影和曲曲的波,在我們的心上;這顯著是空,且顯著是靜了。那時處處都是歌聲和淒厲的胡琴聲,圓潤的喉嚨,確乎是很少的。但那生澀的,尖脆的調子能使人有少年的,粗率不拘的感覺,也正可快我們的意。況且多少隔開些兒聽著,因爲想象與渴慕的做美,總覺更有滋味;而競發的喧囂,抑揚的不齊,遠近的雜沓,和樂器的嘈嘈切切,合成另一意味的諧音,也使我們無所適從,如隨著大風而走。這實在因爲我們的心枯澀久了,變爲脆弱;故偶然潤澤一下,便瘋狂似的不能自主了。但秦淮河確也膩人。即如船裏的人面,無論是和我們一堆兒泊著的,無論是從我們眼前過去的,總是模模糊糊的,甚至渺渺茫茫的;任你張圓了眼睛,揩淨了眦垢,也是枉然。這真夠人想呢。在我們停泊的地方,燈光原是紛然的;不過這些燈光都是黃而有暈的。黃已經不能明了,再加上了暈,便更不成了。燈愈多,暈就愈甚;在繁星般的黃的交錯裏,秦淮河仿佛籠上了一團光霧。光芒與霧氣騰騰的暈著,什麽都只剩了輪廓了;所以人面的詳細的曲線,便消失于我們的眼底了。但燈光究竟奪不了那邊的月色;燈光是渾的,月色是清的,在渾沌的燈光裏,滲入了一派清輝,卻真是奇迹!那晚月兒已瘦削了兩叁分。她晚妝才罷,盈盈的上了柳梢頭。天是藍得可愛,仿佛一汪水似的;月兒便更出落得精神了。岸上原有叁株兩株的垂楊樹,淡淡的影子,在水裏搖曳著。它們那柔細的枝條浴著月光,就像一支支美人的臂膊,交互的纏著,挽著;又像是月兒披著的發。而月兒偶然也從它們的交叉處偷偷窺看我們,大有小姑娘怕羞的樣子。岸上另有幾株不知名的老樹,光光的立著;在月光裏照起來。卻又俨然是精神矍铄的老人。遠處——快到天際線了,才有一兩片白雲,亮得現出異彩,像美麗的貝殼一般。白雲下便是黑黑的一帶輪廓;是一條隨意畫的不規則的曲線。這一段光景,和河中的風味大異了。但燈與月竟能並存著,交融著,使月成了纏綿的月,燈射著渺渺的靈輝;這正是天之所以厚秦淮河,也正是天之所以厚我們了。

這時卻遇著了難解的糾紛。秦淮河上原有一種歌妓,是以歌爲業的。從前都在茶舫上,唱些大曲之類。每日午後一時起;什麽時候止,卻忘記了。晚上照樣也有一回。也在黃暈的燈光裏。我從前過南京時,曾隨著朋友去聽過兩次。因爲茶舫裏的人臉太多了,覺得不大適意,終于聽不出所以然。前年聽說歌妓被取締了,不知怎的,頗涉想了幾次——卻想不出什麽。這次到南京,先到茶舫上去看看,覺得頗是寂寥,令我無端的怅怅了。不料她們卻仍在秦淮河裏掙紮著,不料她們竟會糾纏到我們,我于是很張皇了。她們也乘著“七板子”,她們總是坐在艙前的。艙前點著石油汽燈,光亮眩人眼目:坐在下面的,自然是纖毫畢見了——引誘客人們的力量,也便在此了。艙裏躲著樂工等人,映著汽燈的余輝蠕動著;他們是永遠不被注意的。每船的歌妓大約都是二人;天色一黑。她們的船就在大中橋外往來不息的兜生意。無論行著的船,泊著的船,都要來兜攬的。這都是我後來推想出來的。那晚不知怎樣,忽然輪著我們的船了。我們的船好好的停著,一只歌舫劃向我們來的;漸漸和我們的船並著了。铄铄的燈光逼得我們皺起了眉頭;我們的風塵色全給它托出來了,這使我踧踖不安了。那時一個夥計跨過船來,拿著攤開的歌折,就近塞向我的手裏,說,“點幾出吧”!他跨過來的時候,我們船上似乎有許多眼光跟著。同時相近的別的船上也似乎有許多眼睛炯炯的向我們船上看著。我真窘了!我也裝出大方的樣子,向歌妓們瞥了一眼,但究竟是不成的!我勉強將那歌折翻了一翻,卻不曾看清了幾個字;便趕緊遞還那夥計,一面不好意思地說,“不要,我們……不要。”他便塞給平伯。平伯掉轉頭去,搖手說,“不要!”那人還膩著不走。平伯又回過臉來,搖著頭道,“不要!”于是那人重到我處。我窘著再拒絕了他。他這才有所不屑似的走了。我的心立刻放下,如釋了重負一般。我們就開始自白了。

我說我受了道德律的壓迫,拒絕了她們;心裏似乎很抱歉的。這所謂抱歉,一面對于她們,一面對于我自己。她們于我們雖然沒有很奢的希望;但總有些希望的。我們拒絕了她們,無論理由如何充足,卻使她們的希望受了傷;這總有幾分不做美了。這是我覺得很怅怅的。至于我自己,更有一種不足之感。我這時被四面的歌聲誘惑了,降服了;但是遠遠的,遠遠的歌聲總仿佛隔著重衣搔癢似的,越搔越搔不著癢處。我于是憧憬著貼耳的妙音了。在歌舫劃來時,我的憧憬,變爲盼望;我固執的盼望著,有如饑渴。雖然從淺薄的經驗裏,也能夠推知,那貼耳的歌聲,將剝去了一切的美妙;但一個平常的人像我的,誰願憑了理性之力去醜化未來呢?我甯願自己騙著了。不過我的社會感性是很敏銳的;我的思力能拆穿道德律的西洋鏡,而我的感情卻終于被它壓服著,我于是有所顧忌了,尤其是在衆目昭彰的時候。道德律的力,本來是民衆賦予的;在民衆的面前,自然更顯出它的威嚴了。我這時一面盼望,一面卻感到了兩重的禁制:一,在通俗的意義上,接近妓者總算一種不正當的行爲;二,妓是一種不健全的職業,我們對于她們,應有哀矜勿喜之心,不應賞玩的去聽她們的歌。在衆目睽睽之下,這兩種思想在我心裏最爲旺盛。她們暫時壓倒了我的聽歌的盼望,這便成就了我的灰色的拒絕。那時的心實在異常狀態中,覺得頗是昏亂。歌舫去了,暫時甯靖之後,我的思緒又如潮湧了。兩個相反的意思在我心頭往複:賣歌和賣淫不同,聽歌和狎妓不同,又幹道德甚事?——但是,但是,她們既被逼的以歌爲業,她們的歌必無藝術味的;況她們的身世,我們究竟該同情的。所以拒絕倒也是正辦。但這些意思終于不曾撇開我的聽歌的盼望。它力量異常堅強;它總想將別的思緒踏在腳下。從這重重的爭鬥裏,我感到了濃厚的不足之感。這不足之感使我的心盤旋不安,起坐都不安甯了。唉!我承認我是一個自私的人!平伯呢,卻與我不同。他引周啓明先生的詩,“因爲我有妻子,所以我愛一切的女人,因爲我有子女,所以我愛一切的孩子。”① 他的意思可以見了。他因爲推及的同情,愛著那些歌妓,並且尊重著她們,所以拒絕了她們。在這種情形下,他自然以爲聽歌是對于她們的一種侮辱。但他也是想聽歌的,雖然不和我一樣,所以在他的心中,當然也有一番小小的爭鬥;爭鬥的結果,是同情勝了。至于道德律,在他是沒有什麽的;因爲他很有蔑視一切的傾向,民衆的力量在他是不大覺著的。這時他的心意的活動比較簡單,又比較松弱,故事後還怡然自若;我卻不能了。這裏平伯又比我高了。

在我們談話中間,又來了兩只歌舫。夥計照前一樣的請我們點戲,我們照前一樣的拒絕了。我受了叁次窘,心裏的不安更甚了。清豔的夜景也爲之減色。船夫大約因爲要趕第二趟生意,催著我們回去;我們無可無不可的答應了。我們漸漸和那些暈黃的燈光遠了,只有些月色冷清清的隨著我們的歸舟。我們的船竟沒個伴兒,秦淮河的夜正長哩!到大中橋近處,才遇著一只來船。這是一只載妓的板船,黑漆漆的沒有一點光。船頭上坐著一個妓女;暗裏看出,白地小花的衫子,黑的下衣。她手裏拉著胡琴,口裏唱著青衫的調子。她唱得響亮而圓轉;當她的船箭一般駛過去時,余音還袅袅的在我們耳際,使我們傾聽而向往。想不到在弩末的遊蹤裏,還能領略到這樣的清歌!這時船過大中橋了,森森的水影,如黑暗張著巨口,要將我們的船吞了下去,我們回顧那渺渺的黃光,不勝依戀之情;我們感到了寂寞了!這一段地方夜色甚濃,又有兩頭的燈火招邀著;橋外的燈火不用說了,過了橋另有東關頭疏疏的燈火。我們忽然仰頭看見依人的素月,不覺深悔歸來之早了!走過東關頭,有一兩只大船灣泊著,又有幾只船向我們來著。囂囂的一陣歌聲人語,仿佛笑我們無伴的孤舟哩。東關頭轉灣,河上的夜色更濃了;臨水的妓樓上,時時從簾縫裏射出一線一線的燈光;仿佛黑暗從酣睡裏眨了一眨眼。我們默然的對著,靜聽那汩——汩的槳聲,幾乎要入睡了;朦胧裏卻溫尋著適才的繁華的余味。我那不安的心在靜裏愈顯活躍了!這時我們都有了不足之感,而我的更其濃厚。我們卻只不願回去,于是只能由懊悔而怅惘了。船裏便滿載著怅惘了。直到利涉橋下,微微嘈雜的人聲,才使我豁然一驚;那光景卻又不同。右岸的河房裏,都大開了窗戶,裏面亮著晃晃的電燈,電燈的光射到水上,蜿蜒曲折,閃閃不息,正如跳舞著的仙女的臂膊。我們的船已在她的臂膊裏了;如睡在搖籃裏一樣,倦了的我們便又入夢了。那電燈下的人物,只覺像螞蟻一般,更不去萦念。這是最後的夢;可惜是最短的夢!黑暗重複落在我們面前,我們看見傍岸的空船上一星兩星的,枯燥無力又搖搖不定的燈光。我們的夢醒了,我們知道就要上岸了;我們心裏充滿了幻滅的情思。

1923年10月11日作完,于溫州。

雨 雨是柔弱的,是世界上最輕靈的東西,敲不響那厚重的鋼筋水泥的樓房。而瓦屋則不同,雨滴在上面,叮叮當當的,立即發出悅耳的聲音。身在小屋的人也就有了在雨中親近自然的福氣。雨勢急驟,聲音就慷慨激越,如百馬齊鳴,如萬馬奔騰。雨勢減緩,聲音也弱下去,輕柔地沁入你的心,像暖春時節耳邊的輕風,瓦片似乎是專爲雨設置的,它們盡職地演奏著,聽雨人心中便漫出不盡的情意。 人們喜歡當心中充滿懷念與感喟時,一個人靜靜地坐下聽雨。垂老的志士有“夜闌臥聽風吹雨,鐵馬冰河入夢來”的抱負;遲暮的美人有“雨中黃葉樹,燈下白頭人”的幽怨;相思的情人有“梧桐更兼細雨,到黃昏,點點滴滴”的索懷;多情的詩人有“小樓一夜聽春雨,深巷明朝賣杏花”的遐思。 雨成了人們修飾感情、寄托心願的使者。 閑暇之中,有幸回到了自己曾經聽雨的地方。恰逢那天下小雨,又聽到這熟悉而又陌生的雨聲。迷蒙之中,雨聲裏透出一種古怪的情調,是久未溝通的那種。它拒我于千裏之外,向我表明它對我的陌生,然而我卻能從意識的最深處感受到它存在的氣息。我有一種從夢中猛醒的暢快和曆經迷茫後的滄桑感。 哦,我在雨聲中相約的竟是已隔了時空的自我,它在講述我以前的一切。我彷徨了,我問自己:我是誰?還是從前的那個我嗎? 有詞雲:“少年聽雨歌樓上,紅燭昏羅帳。壯年聽雨客舟中,江闊雲低,斷雁叫西風”。人生境遇不同,聽雨的感受也就各異。然而聽雨卻都是聽靈魂的對話,聽真情的奔瀉,聽年華的淙淙流淌。雨聲所敲打的,除去歲月的回響外,還有昔日難再的痛惜與欲語還休的惆怅。似乎只有在這瓦屋輕靈的雨聲中,心靈才得以喘息,生命才得以延續。 雨聲依然在響,像我真實的心跳…… 一場雨 下雨了,我將手伸出窗外,觸摸那雨的心跳。一陣沁人心脾的清涼頓時把腦子裏的一切意念都淨化了。 雨人從天空中那無形的滑梯滑下,掉在地上,頓時濺起一朵朵晶瑩剔透的水花,他們多快樂呀! 我快活地望著這一切,好像我也加入了他們的隊伍,我們在一起歡跳,一起在地上綻放朵朵水花。 遠處傳來一陣淡淡的香氣,令我返樸歸真,深深刻入心靈深處,難以抹卻。 雨,蓦地停了,我驚住了——雨人不見了,水花不見了,歌聲與笑聲不見了,什麽都不見了,我回到了真實的世界,我還是我,一個有骨有肉的小孩,不再是剛才那個晶瑩的雨人了。剛才的一切,仿佛是一場美妙的夢,意猶未盡。哦,雨還會下,雨人也再會在從空中落下! 秋 童年時的我,對四季的概念比較模糊。只知道春天是暖和的,夏天是炎熱的,秋天是涼爽的,冬天是寒冷的。隨著時光的流逝,人漸漸地長大,慢慢地我愛上了春天的鳥語花香;愛上了夏天在水池裏的嬉歡,冰淇淋的刺激;愛上了冬天堆雪人、打雪仗、看雪景……唯獨秋天,讓我覺得枯燥無味。尤其是家鄉的秋天,整天只看到葉子發枯發黃並一片片地凋落。無聊之余,最多也不過是幾絲憂愁。 語文老師說,秋天是一年中美麗的季節。當時我並不完全相信,總有些懷疑。但從那時起,我便開始觀察秋天,感受秋天。 秋雨往往是飄落著的,細細的,密密的。風夾雜著雨,雨跟隨著風,飄零著。雨輕輕地洗刷著大地上的一切,地面被洗得油亮,樹葉上不斷地滲出顆粒飽滿的雨滴。到了黃昏時,風和雨都放慢了節奏。太陽又從雲層裏爬出來,將她的余輝送給大地。黃葉在柔和的陽光的映射下,透露出淡淡的微紅,就像害羞的少女那美麗的臉頰。 秋風飄過的地方,樹葉會發出“沙沙"的響聲,很好聽,風大時,黃葉就會掙脫樹的束縛,隨著風一起翩翩起舞,好像一只只美麗的黃蝴蝶,在風的伴奏下,載歌載舞。此時,恰好有叁兩個人從飄落著的黃葉中走過,這不是絕美的畫面嗎?可又是那樣的轉瞬即逝,尤如昙花一現。讓我還沒來得及仔細欣賞,便消失了。 我惋惜這短暫的美,更惋惜秋葉的剛烈。它如此奮力地掙紮,是爲了擺脫大樹的約束,但是,難道它不知道葉落終要歸根嗎?爲了如此短暫的自由卻將自己永遠地埋在深深的樹根下,值得嗎?可我又想,這也許正是秋葉的精神吧。它們掙脫大樹束縛的真正目的,也許並不在那刹那間的自由,它們是爲了將自己最後的注入樹根,好讓大樹在寒冷的冬天能有充足的養分。在來年的春天,樹枝上又會長出新的、更茁壯的新葉, 那些新葉子不正是它們當年的身影嗎?想到這裏,我又爲秋葉感到驕傲,沒想到它們竟會有"可持續發展"的思想,太不可思議了。或許是神秘的大自然賜予的吧。 春天的風讓人昏昏欲睡;夏天的風讓人感到悶熱難受;冬天的風讓人感到寒冷刺骨。唯有秋天的風讓人感到神清氣爽,既不悶熱,又不寒冷,還能讓人清醒不少。我簡直懷疑秋風具有提神醒腦的功效,再加上涼絲絲的秋雨,這再好不過的藥引子,一副名貴"天然藥草"恐怕就形成了吧。 秋風與秋雨可能是這世上最完美的一對搭檔。秋風吹著秋雨,秋雨伴著秋風。它們能讓世上的一切反射出晶瑩的光澤,反射出秋的高雅。 也許它們能修剪出一幅美麗的秋的圖畫,看著它們的身影,我忍不住感慨到:秋風吹吹,秋雨飛飛;秋風爽爽,秋雨涼涼。 秋天的風,秋天的雨,秋天的葉。它們任何一處都不能獨自顯示出美麗。它們表達出的,是一種整體的美,一種和諧的美。沒有風,雨不飛,葉不會舞;沒有雨,風不會濕潤,葉不會害羞;沒有葉,風顯得單調,雨顯得乏味。只有它們巧妙地結合起來,才會構成一幅美麗的畫,一首精美的詩--秋。 大自然賜予了春天鳥語花香,賜予了夏天欣欣向榮,賜予了冬天美麗雪景,當然不會忘記賜予秋天。于是,她賜予了秋天神秘和美麗。看來,大自然是不會偏愛誰的。 我也從中明白了一個道理:人的天分是差不多的,要想超越別人,取得非凡的成就,恐怕非得吃得非凡的苦不可。 秋,讓我領略到了它的美麗,又讓我領悟了一些道理。 秋,果真是碩果累累。 918回答者: 502402163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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